季鹤吊起眼角,简短有力地拒绝,“不要。”
乔横林踩着急匆匆的脚步跟季鹤到卧室门口,然后被啪的一声关到门外,他急得跺脚敲门,像被丢掉的小孩儿呼唤妈妈一样,用变调的嗓音叫着季鹤。
呼喊声逐渐微弱,直到季鹤完全听不见,为了掩盖吵闹的琴声也突然停了,季鹤手指微动,指甲被弦顶了下,钝痛。
趴在地上捂脑袋的乔横林突然重见光明,季鹤站在门口,手握在随时就会拉上的把手上,语气平平地催促。
“进来,打地铺,自己去拿凉席。”
独自
卧室不大,床右侧挨墙,后侧跟衣柜只隔了一个小夹道,乔横林的凉席别无选择,只能铺在冲门靠近书桌的位置。
折腾了一阵,乔横林昏昏沉沉地躺下了,季鹤熄灯,却没有立即入睡,在见不到光的屋子里继续拨弄琴弦,这对数年坚持每日练琴的他不算难事。
古琴悦己,声响不大,乔横林丝毫没被打扰,在厚重的琴音中徐徐入睡,发出平稳安心的呼吸声。
清晨,季鹤一如既往起得早,他煮了大米粥和茶叶蛋,叫乔横林起床来吃。
乔横林胃口总是很好,吃干净后还要主动帮忙刷碗,但今天季鹤不许,让他收拾书包准备去上学。
等季鹤净手从厨房出来,乔横林就站在虚掩的店门口,身子鼓鼓囊囊的,背后是蓝色印花书包,胸前搂着季鹤的黑书包。
他亮着眼睛,满怀期待地等待,季鹤本来想说什么,但又妥协了,锁了店门跟乔横林一起上学。
“乔横林,你认路了吗,”季鹤在拐过一个转角时问他,“如果你一个人上学的话,能准时到教室吗?”
乔横林攥紧书包背带,很有危机感,“一、一个人。季鹤,一起。”
“这几天我不打算去学校了,”季鹤好不容易耐心解释道,“书店不能总关门,昨天晚上我算了算,这个月的电费水费都涨了一些,饭卡冲了一百也很快花完了。再加上马上要缴学杂费,我必须挣钱。”
乔横林似懂非懂,两个人已经走到校门口,季鹤突然止住脚步,将乔横林执意帮他背的书包拽出来,又从口袋里递出饭卡和钱。
“我已经跟老师请假了,中午自己拿饭卡去吃饭,我教过你的。今天宋小海一定会跟你说话,你就把钱交给他。”
乔横林眼睛瞪得不会眨,他似乎意识到季鹤是要抛弃他,像个只有蛮力的小牛犊,一个劲儿地抢季鹤手里的书包。
季鹤皱眉头,干脆放弃与乔横林的拉扯。
他一松手,没了对抗的力,乔横林身子立刻向后倒去,后背砸到校门口外的白墙上。
“乔横林,”季鹤表情缓和,“就算你把我的书包带到教室,我也不会去上课的。”
乔横林愣在原地消化季鹤的坚决,罕见地没有脆弱到掉眼泪,站在原地弓腰,任由季鹤用湿巾替他擦拭后背沾到的墙灰。
垂着脑袋像打蔫的草苗,乔横林依旧紧紧攥着季鹤的书包带,端在怀里,脚步异常沉重,拖着腿走向敞开的校门。
在乔横林第四次回头时,确认已经看不到季鹤时,他才骤然精神紧张,一反刚才的龟速,一股气朝唯一熟悉的教室奔跑。
直到身影绕过花坛,在不如夏天繁杂的枝叶空隙里消失,季鹤才从墙那侧隐蔽的位置出来,在校门口又站着等了一会儿。
早读铃响,季鹤确保乔横林没有原路折回,才步履匆忙地回到书店。
拉门、拴帘子、清理书架、擦净地面、练字、看书、收银,季鹤一如既往地完成该做的事情。
乔横林不在,季鹤总是在练字时被打断,有时候顾客排队结完账,毛笔肚蓄的墨已经有干涸的迹象。
季鹤的小指轻放在杂志里苏州园林的图画,他很喜欢框景艺术,只可惜书店的窗户形制单调,外面也无景可赏。
有时候,连阳光也会显得光秃秃的,单调到令人焦躁。
正如季鹤料想的那样,乔横林一进教室,坐在没有同桌的座位上时,宋小海撒腿就跑到他的身边,胳膊支着季鹤的书桌。
“季鹤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宋小海呲牙问,“他从来不迟到,不过总请假倒是真的。”、乔横林郁闷着,并不理睬他,突然想起来季鹤交代的事情,于是小心翼翼地揪着书包锁头,从里面掏出来几张有零有散的钞票,递给宋小海。
刚好是那瓶墨汁,外加两支棒棒糖的价格,宋小海捏巴两下,显得不是很高兴。
“你怎么拿着季鹤的书包?”
宋小海发出疑问,好奇地伸手去摸,乔横林立刻转身,将黑书包搂在胸膛里,紧到透不过气,用并不友善地眼神驱逐他。
宋小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悻悻离开。
乔横林才缓缓将身体转正,用湿巾在宋小海胳膊肘支过的位置用力摩擦。
然后再翻面,将季鹤的书桌整个擦了两遍,残留的湿乎乎水珠在教室灯光下熠熠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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