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横林白天在仓库搬货,晚上到烧烤摊和夜店包厢,周末轮休去送外卖,他很久没睡过完整的觉,有时候深夜回到店里倒地板上就睡着了。
季鹤在医院陪护,大部分时间也是和衣睡在医院的椅子上,洗漱和换洗都是在卫生间,偶尔才会从赶下一场家教辅导的路上回去取一趟衣服。
那天晚上乔横林把季鹤叫回家,季鹤走到卧室,看见一丝不]挂的乔横林,正对着手机来回照着,相册里已经存了十几张。
“季鹤,你帮我拍。”
乔横林一本正经地说,然后退后到墙角,手里端了张身份证,指挥季鹤摁下按钮。
“你做什么?”
季鹤不大看他,甩了张毯子,乔横林捂住身子,从床角的衣服里掏出一张名片,上面赫然写了诚信借]贷四个大字。
季鹤才意识到乔横林是要做什么,从前他们还因班里女生类似的照片闹了误会,明知道可能会有泄漏的风险,他还坚持要拍。
“哪儿来的?”
“医院门口有人塞给我的,只要我们及时还上就好了。季君等着做手术呢,再说,只是照片而已,大不了我们换个城市生活,我不怕丢人。”
季鹤没有劝他,只说一句话:“好,我来拍。”
乔横林立刻跳了下来,严词拒绝:“不成!”
“那就想都不要想。”
季鹤丢掉名片,又担心乔横林捡走再做傻事,干脆没收到口袋里,回头瞪了他一眼。
乔横林害怕地缩成一团,没敢再对上他的眼神。
这晚季鹤没回医院,卧室的床比冰冷的铁椅子舒适许多,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乔横林发出沉沉的呼吸声时,季鹤从怀里掏出那张被折成两半的卡片,拼出了上面的号码。
吃苦
季君先前昏迷时,护士总让陪护的人跟他说说话,对病人恢复有好处,乔横林忙着打工,季鹤留在医院,常常徘徊来徘徊去,开不了口。
要是乔横林来,嘴巴利索得可以一口气说上许久,念叨季君晚上给他带的香酥鸡,筷子蘸酒骗他往嘴里塞,求也不给提示字谜答案,肚皮圆鼓鼓,小时候趴上去又热又舒服。
不同于现在被困在床上,形销骨立的季君,连给他擦身子,季鹤都做得小心翼翼,帕子折角轻轻抚过间隙宽大的指缝,指甲修得圆润平整,没一丝灰。
幸而季君能醒过来,只是意识不大清明,一天除了睡觉,剩下的时间再折半是他能有说话气力的时候,会用尽力气勾勾小指,提着游丝般的气说想看看桥洞。
那座废弃的大桥仍在,桥下乱布的棋桌去年被政府强行勒令拆除,地都被推平了,再没有人到那里去。
他又说要死在绿色的湖泊,一提类似于此沉重的字眼,季鹤会立即转身出去,站在走廊生闷气,乔横林则会抬起季君的手,脑袋蹭上去,哀哀地叫。
他说不出安慰或激励的言语,只一个劲儿地说自己害怕。他不懂得死亡对季君来说是一种隐隐期待的脱离,拼尽全力也要扯住牵挂的游丝,互相痛苦地对峙。
季鹤从病房未合紧的缝隙里偷偷窥析,生病的季君瘦骨焦枯,刚刚成年的乔横林累累的伤痕遍布。
他握住昨晚撕碎的名片,在白天清醒地拨通了电话。
乔横林在公司的写字楼前挽住季鹤的手掌,两人停了下,然后一同迈起了大步。
跟想象中的恶劣场景不同,季鹤以为只有黑心小作坊才会站在医院门口给乔横林塞名片,但这栋写字楼的办公室装修华贵洁净,接待他们的前台女士第一时间奉送了咖啡和温水。
跟他们交谈的员工详细介绍了借款须知,甚至向上级主管申请了更低的利率,且愿意用季鹤自拟的、完全不存在漏洞的合同。
手印一摁,钱立即到账了。
乔横林下了电梯以后,才吐了吐舌头,手指着向季鹤诉说:“咖啡好苦。”
“我说了跟你换,你自己又拿回去了,”季鹤十分无辜,“我以为你喜欢喝。”
乔横林闭上嘴唇,微低了身子,在季鹤耳朵上蹭了蹭脑袋毛,小声说:“我发誓,以后不会给你吃苦。”
季鹤沉默了几秒,好像很烦躁地抓了抓乔横林小狗毛似的顺毛:“你最会撒谎了,乔横林。”
他不理会绕在身边连连保证和解释的乔横林,只在马路前头红灯亮了以后,伸手拽了一把乱跺脚的笨蛋,瞪他一眼,乔横林便不敢闹了,乖乖地按照斑马线行走。
走到路中央,乔横林还是忍不住问:“季鹤,为什么不让我签名摁手印?”
“不行就是不行,”季鹤说,又闷声补了一句,“你不要多想。”
“我不多想,”乔横林声音轻轻的,好像是随着暖风飘进季鹤耳朵里面,“因为我们不会分开,所以你签和我签都一样,季君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那不是岔辈了吗。”季鹤说。
“是嘛……”
乔横林一时转不过来,路缘石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