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样的幻梦,终有会无法自洽而最终崩塌的一天。其实在艾尔来联盟的路上,他就或多或少地预见了这一天的到来,那些让他去避忌或忽略的事实将以另一种样貌展现在他面前。而时至此刻,隔了六年后得知吉尔伯特死讯的这一刻——
对艾尔而言,是终于有一刀见血,尖利豁开了那厚厚的茧层,剖开了里面的陈创旧痛。
艾尔撑在栏杆边上一动不动,手指节用力到发白。他垂头看定着自己身前一小片地面,只觉得胸臆中有股无处扎根的痛苦和悲怒。他如此痛恨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以致于潜藏内心许久的那股惯有的负罪感没顶而上,简直要将他溺毙。
在开始隐隐发黑的视野之中,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被埋藏多年的记忆的角落里,那个人的声音戏谑宛如恶魔低语:
“艾尔,我有办法能让这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
“只需要你……”
“成为一个oga。”
如果当初他没有反抗……选择顺从的话。
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艾尔。”
“安斯艾尔。”
正当他觉得自己正一点点涸干的时候,耳畔响起一个声音。艾尔木楞楞地抬起头来,却发现李登殊正站在咫尺近的地方。他紧握着栏杆的手被对方拉过,因为用力久握而生涩冰冷的指节被包裹在掌心。
大概是他的样子太过不妙,以致李登殊看向他时拧紧了眉头。在思维停滞的那个档口,艾尔下意识想要去抚平对方紧皱的眉头,然而在抬手的同时他察觉到了不妥,宛若惊弓之鸟一般弹开手。
然而李登殊抬手夺过他的自主权,将艾尔缩回的手重新落回自己眉眼之上。在那指尖所触及到的足以包容一切凉意的温热当中,李登殊神情明显柔和了许多:“在想什么?”
艾尔在那个瞬间,为自己片刻前的怯懦感到有些可耻。他微微哽了下,而后轻声道:“我……差点后悔了。”
李登殊并没有作声,只依然注视着他。艾尔在那个瞬间觉得自己先前那股无处扎根的苦痛突然不再浮游,似乎终于找到了点依傍,让他从未有地生出了一种能够与人讲述的获救感。
然而那股躁动的倾诉欲最后还是被他克制下来,只轻声道:“我刚刚想到了曾经……很多很多事情。”
艾尔垂下眼睛:“从六年前开始……或者从更早的时候起,如果我当初没有那样选择的话,或许当下的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艾尔,”李登殊道:“没有人会知道自己最终会走向何方,选择可以引申出千万种可能,但是属于我们的当下只有这么一个。即便是有许多缺憾的它,依然有很多值得我们珍惜和守护的人与事物。”
艾尔蜷缩起指尖,轻声道:“你说得对。”
江边的夜风旋起,带起一点潮润的冷意。对面中心区的灯火璀璨,光悬驰道上来往的车辆交纵飞驰,映在水面上宛如纵逝的一道道流星。
对面的人眼底浮现出笑意,然后便适时放开了艾尔的手。然而在他松开手的那瞬间,艾尔却突然反握住他:“李登殊。”
艾尔看着他的眼睛,脑海中却是记起了他们之间许多的难以言说。就算再多的言语似乎都难以寄托那些心动,就像安斯艾尔和李登殊的名字,即便是并列在婚书之上,也隔着帝国和联盟间的一道鸿沟。
有些人注定,只能止于心动。
“或许不久之后我就要离开这里,”艾尔将他能尽的坦诚和剖白止步于此:“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也将永远感激一件事。”
“我遇见过你。”艾尔轻声道,而后放开了他的手。
语毕后他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似的,在李登殊复杂的目光中前行了几步,而后轻快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
李登殊似乎还有话想说:“艾尔——”
然而他话音刚落,身上的终端却突然接入了一条即时通讯。短促的巡回音在空旷的环境里扩散开来,似乎昭示着某种不祥一般。李登殊在艾尔的注视下接通了这则通讯,对面是格林的声音急促:
“登殊,我惹上了一点麻烦——”
李登殊旋即问道:“你在哪里?”
格林似乎在什么地方急步走动着:“军部中心医院。赛鲁普被杀了,但是现在我——”
他话未说完,对面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李登殊脸色当即一变,他叫了格林的名字,然而旋即对面有纷扰嘈杂的脚步声和人声响起,格林低咒了一句什么,没来得及回答李登殊的问题,就匆忙切断了通讯。
在空落的忙音之中,艾尔和李登殊对视了一眼,都读懂了写在对方眼底的忧虑,转而不约而同地望向江对面的军部医院的方向。
联盟,怕是要变天了。
另一边,艾略特和吉安尼的对峙依旧毫无进展。
所有尖利刻薄的诘问到了艾略特这里似乎都没有丝毫效用,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方才摆下的沙漏。吉安尼快步行至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