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顾易的背影了。
狱卒:?
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忍不住琢磨了一下“自戕”两个字。但是那点思索的神情只出现了一瞬, 就被压了下去:管它呢?将军说是“自戕”,那就是自戕。
上面的事,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管的。
这边,顾易从牢里出来,像是幽魂似的, 在宅子里飘了好一会儿。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但是等回过神来之后, 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正院外面了,想要进去的脚步顿住。
月娘这会儿早就睡下了。
这么想着,顾易不由停住了脚, 他站在了原地。
震荡的心神稍稍安定下来,好像只是站在这里, 心底就生出了稍许慰藉。
……
卢皎月起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刚刚推开窗就看见顾易直挺挺地杵在院子里,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发丝和外裳上都带着寒夜里凝下的露珠。也幸亏现在还没彻底入冬,不然这就不是露珠而是凝霜了。
卢皎月连洗漱都顾不上,连忙出去问了句, “怎么了?”
没等顾易回答就抬手要将人往屋里拉,但是伸过去的手却被对方避开了, 卢皎月不由一愣。
不想被牵手吗?
卢皎月回忆了一下,没想起对方对此有多少抗拒。
或者是今天有什么特别的?
卢皎月没想出来。
实在是顾易这个人,对身份执着到有点强迫症的程度了。他当“夫君”必定是一心一意做个好夫君,无关感情、单纯的责任。卢皎月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都没挑出什么错处:日常迁就照料、从没有发过脾气、出门常常带礼物、领兵在外家信也没断过……
非常完美。
完美地演示了“相敬如宾”这四个字,完美得卢皎月有时候都想摇着他的肩膀告诉他“真的不用做到这种程度!”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卢皎月很确定自己现在要是做出什么反应,顾易绝对不会躲开第二次,甚至于会主动把手牵过来。就像是当年那块再也没有在她眼前出现过的青玉一样。
——大可不必!
这些思绪转过就是一瞬间,卢皎月落空的手自然而然地接着往前,拉过了顾易的手腕。就像是她原本就想要这么做似的。
顾易一愣,那句“脏”没来得及出口,又被咽下去了。
他手上都是血,虽然擦过了,但是指甲和掌纹的缝隙里,都是干涸的锈渍,他怕弄脏了月娘。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是这一次和战场上是完全不同的,没有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就是为了自己。
所以格外的肮脏。
顾易思绪漂浮地想着这些,可肌肤相贴的温度实在太暖了,他一时居然无法开口让月娘松开。
手腕上应该是干净的……吧?
卢皎月把人拉进了屋就松了手。
腕间的温度只短暂地碰触了一下就离开,顾易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拉,但是干涸的血渍在肌肤的表层凝结,手指一舒展、那股牵拉的紧绷感就格外明显。
顾易蜷了蜷指节,将掌心的污秽都掩住。
再抬头,却被一块湿润又温热的布巾盖到了脸上。
顾易:?
他下意识抬起左手按住,有点困惑地抬头看去,对上一双浸着暖色的眼睛,对方温声:“先擦擦脸吧。”
顾易怔然许久,低低地“嗯”了一声。
好像在这一瞬间,他才终于从森凉又昏暗的地牢里走出来,重又感受到日光照到身上的暖意。
顾易擦了脸,洗干净了手,又把身上沾血的衣服换了一套。等这一连串的日常做下来,他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不少。
卢皎月给他递了杯热水捧着,这才坐下来问,“发生什么了?”
顾易一下子沉默下去。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刀子,话没来得及出口,涌上来的血腥气已经把喉咙塞得满满当当。
顾易这反应,反倒让卢皎月猜出点原委来。
——他知道了。
新离一役有内情,但是顾府所能察觉到的一切异样都是顾老夫人主动清理的。这位丧夫失子、身陷ptsd的老夫人是打定主意不让小儿子接触到任何真相。但是发生过的事总有有痕迹,大概是沈衡从金陵带来什么消息。
看着神情又一点点凝滞下去的顾易,卢皎月低低叹了一声。她轻碰了碰对方捧着杯子的手背,温声,“不想说就不用说,不要勉强自己。”
顾易怔然抬头,下意识解释,“不是勉强。”
卢皎月放柔和了神情看着他:“和勉不勉强无关。有些事,如果觉得说出来更好,那就说出来。反过来,如果无法开口,那也不必强求……你不必事事都告诉我。”
顾易不自觉地拧紧了眉,显得不那么认同。
他和月娘是夫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