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医生来到封栖松面前时,窗外刚好滚过一道闷雷。
暑热在雨水中蒸腾,封二爷放下了手中的笔:“荀老先生快坐下吧。”
荀老爷子摆摆手,先去看封栖松的腿,嘴里念念叨叨:“您这腿啊,我保证一年之内给您治好。”
千山在一旁递药:“就算一年能好,您也得劝劝二爷,别动不动站起来乱跑。”
“一天是能活动三小时……”荀医生的话因为看到封二爷卷起的裤腿戛然而止,“伤口怎么又流血了?”
“能不流血吗?”千山憋了一肚子的话,在白小少爷面前不敢说,好不容易遇上了荀医生,不顾封栖松警告的眼神,不吐不快,“先是骑马接白小少爷的花轿,后来又跟着白小少爷乱跑。”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大家都睡了,我也不知道二爷有没有擦药!”
封二爷无奈地解释:“擦药这种事,自然要等鹤眠睡了。他年纪小,看见这样的伤口,一定会吓到。”
千山闻言,憋闷地嘀咕:“我看您还是告诉白小少爷真相吧,免得他一直觉得您是装瘸,一点也不当心。”
“如何说?”封栖松眉头微皱,嘴角的笑意渐渐发苦,“他早已许配给了老三,成婚那晚便被我气晕了过去,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相好的’也是我,怕是不闹个天翻地覆誓不罢休。”
荀老先生适时插话:“不能说,千万不能说!”
“……当年大爷死得太过蹊跷,咱们府上必定有奸细。二爷借着腿伤,装了这么些年的瘸子,如今好不容易让那贼人放松警惕,若是在白小少爷这一环上出了岔子,岂不得不偿失?”
封二爷明知荀医生说的是实话,仍旧冷声反驳:“鹤眠不会出卖我。”
荀老爷子替他换完药,望着狰狞的伤口幽幽感慨:“二爷,您自己想想值不值。”
“……当年您受伤,是因为三爷。”荀医生直起腰,缓缓整理着药箱,“我不姓封,没资格置喙您的选择,可您当时是怎么说的?”
封栖松一哂:“我说……老三是我亲弟弟,我不能看着他去死,更何况他死了,鹤眠年纪轻轻就得守活寡。”
“所以您在明知道命令有问题的情况下,顶了喝醉的封三爷,进了马匪窝!”荀医生陡然拔高了嗓音,“现在呢?封三爷整天花天酒地,您在轮椅上一坐好些年,值吗?”
年迈的长者激动起来,浑身都在发抖,封栖松无法与荀老先生辩驳,只能摇着轮椅把人往屋外送:“荀老前辈,您是知道的,我大哥刚出事那段时间,盯着封家的人太多了,我若是公然违抗命令,封家绝对撑不到现在。”
“……如今我虽伤了双腿,但还有一年就能康复。若在这一年里把府里的贼人,连带着他幕后的势力一并除去,那这些年的轮椅就没白坐。”
千山替他们推开了门,刺眼的闪电划过了天际,封二爷嘱咐下人送荀医生回家,自己坐在檐下看落雨纷纷。
浓墨般的云朵在天边翻卷,细雨滑过封二爷鼻梁上的眼镜。他叹了口气,想起白鹤眠提起“相好的”时脸上温柔的笑意,心针扎似的疼。
把人拴在身边,心却更远了。
封栖松苦笑着把眼镜从鼻梁上摘下来,环顾偌大的院落。
他的三弟是扶不起的阿斗,得知大哥惨死的真相后,害怕得成天酗酒。若是鹤眠真的成了他的弟媳,就三弟那个德行,能护得住?
只有把白小少爷放在身边,封二爷才放心。
他本不是善茬,卑劣的手段见识得多了,自己便也会了,白鹤眠又是能闹腾的性子,若不以“能生”威胁,就算立下十张字据,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封二爷念及此,又提高了声音喊千山:“备马!”
“二爷?!”千山吓得差点跌跟头。
封二爷哭笑不得:“不是我骑,是送给白小少爷骑。这天气山道不好走,骑马方便些。”
千山一听是给白小少爷送马,安了心,喊来警卫员,又派了好些个身手不错的护院一道同去。
如此安排看起来万无一失,谁知晚些时候,送马的警卫员回来了,说山道上砸了落石,白小少爷打算在洋楼住一晚,天气好了再回来。
“罢了,还是等天好些再回来吧。”封二爷一直未睡,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疲惫地捏着眉心,“他那花楼与我们隔了山,若不是我腿脚不便,也不至于只能装成花客写信。”
言罢,喊住了即将离去的警卫员:“这里有封信,你回去以后塞进信箱,切莫让他看见。”
封二爷身边的警卫员忠心耿耿,得了命令半个字也不多问,等雨小些,又借着微黯的天光往白小少爷的洋楼去了。
“千山,替我打水。”既然白鹤眠回不来,封栖松也就不等了,他摇着轮椅往床边去,谁知卧房的门忽然“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
醉醺醺的封老三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
“鹤眠……鹤眠!”封三爷醉眼惺忪地盯着封二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