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终究是没喊。
其实一顿不吃不打紧,她醒了也可以随时再吃,想吃什么都能立马获得。
她不用担心能不能吃到,不用担心食物的价格,也不用衡量外卖配送的费用,这是江叙赚钱的意义。
江叙顺着林向晚披散的黑发一路摸到腰侧,手掌在这一刻莫名停下,他想到了什么,上下摸索着那道足以致命的伤口。
这样想着,江叙小心细致撕开了封条。
……
当年的事情几句话难以道清,那两年是“度日如年”的具体化,林向晚说不上应该要去怪谁,怪徐芳吗?
某种程度上,林向晚甚至有点感谢她,如果不是徐芳,如果不是有了还钱这个确切的目标,也许她根本撑不了那么久,撑不到再次见到江叙。
再回头看时,那段日子仿若云烟散了,也能平静地提笔叙述。
携着判决书一同来的,是整整八年的尘埃落定。
社会是一个大家,人们各司其职维持他的良好运转,而其中个人的得失比蚂蚁还要小,不会引起这个大家的任何变化。
可她的小家确确实实没有了。
像海面上骤起的风浪,林向晚安稳的梦境之舟还是颠了起来,那也不完全是梦境,现实中的江叙看着泣血的文字,胸膛震颤不已。
“你一个人还完了这么多钱?”江叙细细亲吻她,从额头到鼻尖到嘴角。
他完全不能想象她在一个如花的年纪,独身一人会遭受怎样的压力和困难。二十万对现在的成年
人来说都不是一笔小钱,她那时才刚满十八岁。
信纸上的黑水笔字迹晕染开,江叙一眼不眨地看着她,心脏被挤压到麻木充血的感觉愈发强烈。
他和一个女孩计较什么,她说出轨了他就真的放她走了,她说别再联系了他就真的不联系了。他要是再早一点找到她,她就不用承担那些不好的事情。
他到底在和她计较什么?
为什么再见面时要故意对她说那种狠话?
真是个混蛋。
江叙抱着林向晚回了主卧,他没有把她放在床上,而是让她侧身躺在自己怀里。
这封信被放进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除了信纸,抽屉里还有军训的照片和江叙给她的那张黑卡——暑假结束搬回去时,林向晚没有带走银行卡,它工工整整地放在衣柜里江叙的西装下。
她对钱没有欲望。
有时候江叙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江叙记得高中时她有很多相同版本只是花纹颜色不同的书包连衣裙和帆布鞋,诸如此类的还有饭卡套,文具盒,笔记本和水性笔。
她不做选择,只要是看上的都会买下来。
又或者说是她做不出选择,她现在也做不出,但不会都买,她的东西很少,衣服穿来穿去也只有那几件,没有花哨的首饰,非大牌的包包看上去也有些旧。
他现在知道原因了。
江叙又想起她在心里提到的内容:
“不过还好我英语不错,去私立机构辅导工资很高,很快就把钱还完了。”
——所以你一天授课多久?那些学生、家长还有老板有没有刁难你?没这么容易对不对?不然为什么要退学离开。你住在哪里?那些没有阳光的蟑螂房吗?不是最怕鬼了吗?晚上是不是害怕的睡不着?
“对不起江叙,我之前骗了你,腰上的伤不是小时候弄的,是后来去饭店兼职的时候不小心摔在碎玻璃上了,不危险的,缝了几针就出院了。”
——是吗?钱医生都很少看到这么大的伤口。……我约了医生,等放假了我们就去德国治,一定会变得和以前一样光滑。
“判决已经下来啦,说不定不久后就能拿到赔偿,等我有钱了,请你吃很贵很贵的饭,好不好?o拒绝我的话,我会伤心哒。”
——好,去吃很贵很贵的饭,把以前没吃的都补回来。
“如果再重来一次,那天晚上我不要骗你。江叙,能够重新遇见你,是我觉得最最幸运的事情。”
……
林向晚这一觉睡到很晚,起先鼻息还平稳,中途无规律地急促,像是做了噩梦。
江叙心疼地把她放平,动作轻柔地拍着她的薄背。
她的眼角又溢出泪了,和在洛安喝醉酒时的状态非常相似,江叙只能轻轻哄着:“别怕,我在。”
他的声音像一颗安定丸,片刻就起了作用。
她在梦中叹了口气,从那种惊慌失措的不定变成了悲痛欲绝的哽咽。
江叙不明所以,用手背去碰她的额头。
还没摸上,就听到她气若游丝的声音:“年年……”
“嗯。”没发烧,江叙应着,垂头思索要不要去医院。
紧接着,林向晚又掉了两滴泪:“没有家了。”
江叙喉结滑动,那一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愿意回家,是因为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