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作不敢再劝,跪伏在地道:“老奴失言了,求陛下恕罪!”
虞炟并不叫起,只是回身登上陛阶,取下了安放在兰锜之上的天子剑,缓缓抽拉,露出了一截冰冷光洁的剑刃。
“虞楚多年来结交匪类,也必是沾染了些所谓游侠儿的习气,轻狂任性,放纵肆恣。以前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连定侯都杀,难不成以为,朕手中的剑,不够锋利吗?”
最后几个字,他是提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出来的,殿中所有宫人皆已随身拜伏在地,不敢吭声。
“陛下,三位辅政大臣,丞相及三公九卿都已经候在宣室殿了。”门外有宦者通报道。
今日并无朝会,这么多人却一起来了,可想而知是为了什么。
虞炟驾临宣室殿,众人礼拜完成之后,便撇开了他,自行议起了定侯之死。
这种朝议,尚在学习的小皇帝只有旁听的份,仅在最终实在难成达成共识之际,才会有人征询少帝的意见。
他本来以为,众臣会是一面倒的声讨虞楚,没想到大司马大将军霍炫一开口,就出乎他的意料。
“事发仓促。”霍炫说道:“昨夜戌时发生的事,今晨便已集齐了三方人证,直接就要定罪。老夫为官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晓,廷尉府办案的效率如此之高呢!”
张世昌面无表情,似乎全不把来自大豫最高权臣的嘲讽,放在眼中。
“大司马怕是对廷尉府的办案流程并不了解。”他淡然道:“也低估了襄侯的狂妄与愚蠢。”
“证人说的,也未必一定可信。”御史大夫栾和插言道:“小厮可能是为了推责,其他的人证也可以收买。老夫以为,襄侯与定侯素无仇怨,根本没有杀人动机”
“栾公这话却是说错了。”左将军上官锦捋了捋胡须,眯着眼睛说道:“昔日游侠丁澍以睚眦杀人,被先帝族诛。襄侯虞楚生于市井之中,昨夜又与定侯生出龃龉,一怒之下杀了人,也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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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皱眉开口的人,却变成了素来中立的金鑫。
“一介草民,岂能与高祖血脉相提并论?”他说道。
“谁说不是呢?”霍炫拊掌道:“况且方才细看案宗,原来昨夜二人赌斗,赢的人乃是襄侯。老夫虽不好赌,但也知道赢家心情舒畅不至于怀愤,反倒是输者常常心存怨怼。襄侯既是胜者,那究竟有何杀人动机?”
他们两个说来说去,廷尉张世昌始终不为所动。
“人心隔肚皮,难以揣测。下官断案,只看证据,不论其他。此案事实清楚,人证俱全,按律已可定罪。大司马跟栾大夫若是仍有异议,便请出示相关证据,否则请恕下官职责所在,断然不敢徇私枉法。”
这番话,他说得字正腔圆,配上浓眉大眼国家脸,说不出的正气凛然。
虞炟的面上便露出了欣赏之色。不愧是自己看中并表彰过的官员,就单只这不畏强权一项,便已经胜过他人百倍。
霍炫却不以为意地淡声道:“张廷尉方才说现有证据足以结案,那襄侯可是也已经认罪了?若果是如此,老夫也不能多说什么,可方才你拿来的卷宗里,却没有这份认罪书,难不成是老夫年迈眼花,看差了?”
“臣今日入宫,为的正是此事。”张世昌走到大殿中间,向着少帝深深一躬:“陛下,襄侯乃是皇室宗亲,若无陛下允准,臣等不便用刑。襄侯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即使证据确凿,仍然不能招供。臣请陛下以国法为重,准予用刑。”
虞炟高踞于御座之中,宝相庄严:“廷尉尽管放手去做。只是用刑还须谨慎,不得行那酷厉刑法,屈打成招,甚至伤人性命。”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霍炫回身,皱着眉头冲自己拱了拱手: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襄侯乃是太祖血脉,并非寻常江洋大盗亡命之徒,若在狱中受酷吏所辱,影响的乃是皇家体面。”
张世昌冷笑:“若真论起来,虞楚之前与那些江湖人士往来密切,焉知不是与他们沆瀣一气,自甘堕落?他若是把心一横,抵死不肯认罪,难不成定侯就白白死了?”
栾和张口打断了他:“张廷尉莫要夸大事实。老夫也曾任过廷尉监,见识过的案子不下千起,这种案发不过几个时辰,就跳出了诸多人证,众口一辞指证嫌犯的,往往都是有人蓄意构陷。且三木之下,何供不可求得?前朝酷吏程汤,好以刑法诬构大案,蒙冤者数以千计,便是张廷尉你想要做那程汤,陛下也并非秦缪帝!”
上官锦站在右侧上首,眯缝着眼睛,瞟过面沉如水的霍炫跟争论得面红耳赤的栾张二人,忽然便开口说道:
“襄侯昔日为人,老夫也曾有所耳闻。美姿容,擅诡辩,极能隐忍,机心深沉,绝非易与之辈。莫说是不用刑,便是用的轻了,都未必能令他认罪,诸位大人也莫要再难为张廷尉了。”
“不要争了。”上首的虞炟朗声说道,成功压下了殿内嘈杂的议论声:“若论亲疏,平阳大长公主是朕姑母,枉死的定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