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臂撑在洗手台上,手背青筋暴起,垂着眼喘息,水珠大滴大滴顺着下巴砸落。
镜子里的脸和刚才截然不同。
冷漠和平静像水面被石子打破,晦暗的眼底情绪翻涌,自责,恼火,暴戾,慌乱,埋藏极深的恐惧……像冰冷的蛇吐着森冷的蛇信,徐徐爬过人的脊椎。
在她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
经年封存的伤疤又一次血淋淋地撕开,刺痛,没顶,足以让人失去理智。
傅应呈走向床头,拉开抽屉,翻出一瓶药,倒出几粒,丢进嘴里,就这么囫囵吞下。
他坐在床边,手掌遮着眼,缓慢平复着呼吸。
过了很久,他吐出口气,睁开眼,收起药瓶。
突然注意到别的什么,原本已经平静的眼底又掀起新的波澜。
他的大腿上,还留着浸透的湿痕。
深色面料的西装裤,潮湿的痕迹格外明显。
……她曾坐在那里留下的痕迹。
湿润的,潮热的,柔软的触感,水流从她的身体渗透布料,触及他的大腿。
再加上她的肤色。
被深色布料一衬,应当触目惊心的白。
……
傅应呈闭了闭眼,起身找烟。
季凡灵没把晕倒的事放在心上。
低血糖么,老毛病了,又不是第一次晕。
膝盖倒是青了一大片,但这点程度的磕碰对她来说算个屁,第二天还是照常去上班了。
假如不是这件事里有傅应呈,她早就抛到脑后了。
但。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季凡灵几口扒完了盒饭,趴在桌上,本想枕着胳膊眯一会,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眼前还是傅应呈给她端牛奶的那幕。
身后是简约冷淡的背景墙,男人站在沙发前,一贯平整的白衬衫湿透了,黏在身上,透出劲瘦有力的线条。
他递来杯子,目光望着别处,脸上没什么情绪,就像只是顺手给她抽了张纸。
牛奶是热的,还加了蜂蜜。
季凡灵舔了下唇。
好像那股甜味还残留在唇瓣上。
……
仔细一想,这次,加上上次胃痛去医院。
傅应呈好像都对她挺好的。
甚至有点,太好了。
手机震了下,周穗发来消息:
【你看新闻了吗?】
【这不是傅应呈吗?】
【喜讯恭喜本市卓越企业家傅应呈再获国家慈善奖!】
本来也睡不着了,季凡灵索性坐起,点开链接。
“傅应呈先生,九州医疗创始人,获得过“全国十大慈善家”“全国优秀企业家”“北宛市先进个人”等称号,他名下的助学项目风铃计划,仅2022年,捐赠32亿用于捐资助学,共建立希望小学47所,帮扶困难家庭学生34万人……”
季凡灵:“……”我靠,三亿。
她知道傅应呈有钱,没钱也不可能雇司机开迈巴赫。
但她不知道傅应呈这么有钱。
配图是九月受他资助考出大山的几名学生,捧着b大录取通知书,在礼堂前的红地毯上与傅应呈的合影。
他们一起拿着一串风铃,那是一件包含感激之情的礼物,由几名来自五湖四海的学生亲手采集家乡的贝壳或是玉石,设计,製作,赠与傅应呈。
季凡灵放大图片,仔细辨认。
……没错,就是挂在她卧室角落里的那一串。
她从前躺在床上,听到叮叮当当的风铃声,还兴起一闪而过的念头,感慨傅应呈居然也会在家里挂装饰品。
没想到那不是装饰品,那是他妈是奢侈品。
价值32亿的奢侈品。
周穗:【我当年真想不到傅应呈会这么热心慈善。】
【你知道的,他不像陈俊那样喜欢到处给人讲题。】
【他不爱理人,很冷漠,还有点孤僻,总是独来独往。】
【现在我真觉得误会他了。】
季凡灵最开始看到新闻也有点意外。
但现在全都能说通了。
傅应呈同意她在自己家住,深夜带她去医院,衝进浴室把她抱出来,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在做慈善。
在他眼里,她不过是另一种版本的山区小孩,甚至可能根本没指望她还钱。
原来从不是老同学之间的互相帮助。
只是他,单方面的……
同情。
季凡灵抿着唇,压下心里微妙的情绪,换了个话题。
关你屁事:【说到获奖,我记得我死那会儿,学校在评市级三好学生。】
关你屁事:【后来他